酔川

[4]

　　越是觉得长夜漫漫孤枕难眠的时候，醒来时就会更迷蒙。

　　周泽楷不清楚自己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窗帘只拉到一半，阳光刚好照到他被子下的腿，晒得暖融融的。

　　有个小团子隔着被子睡在他身边，身上还盖了绒毯。周泽楷愣神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团子是他昨天在体育馆捡到的叶呆呆，而他又被叶修友好地带了回来。

　　睡家里当然比酒店舒服。床没那么软，枕头也没那么高。半夜不会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如果不是没有随身带着止疼药，昨天该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

　　周泽楷侧身去看旁边的小包子。小半被子被他压在下面，大半被子被周泽楷盖在身上。那小半边被子堆在叶呆呆脸庞，小脸都挤得红皱皱的。周泽楷试着戳了戳，小家伙睡的还沉，没醒。

　　小家伙还没张开，像爸爸的点得细细琢磨。睡觉的时候眼尾很长，和那个人眯起眼睛时候很像，下巴颏尖，但下巴偏宽些，长大了线条会很好看。鼻梁高，但山根低。周泽楷试图通过孩子的脸去想象他母亲的样貌，但是失败了。只能说很好看就对了。

　　周泽楷到处找手机，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被叶修放到柜子上充电了。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过来一个电子钟，才早上八点，小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起得来。

　　毯子大概是叶修昨晚盖的那个。熟悉的味道不断溜进脑海，就好像那个人还抱他在怀里一样。

　　周泽楷试着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叶呆呆软软的脸颊，翻身起床了。

　　他毛衣里套了件Ｔ恤，但裤子只穿了一条，昨晚光腿睡的。套上长裤之后想了想，叶修家里还不算冷，他也没再添衣服，就这么出了卧室。

　　房子不算大，但让周泽楷觉得有些空旷。周泽楷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走路就拖拉，踩出一个长长的音，懒懒散散的。

　　叶修大概是在厨房，他能听到从那边传来说话的声音。开始还听不真切，走得近了些，也只听见隐隐约约的“他很乖”、“现在还在睡”、“雪花膏抹了，小脸白净着呢”、“早餐吃麦片，和点芝麻糊给他”。周泽楷猜是打给孩子的母亲，日常汇报情况呢。

　　这样的话好像就不太方便过去了，周泽楷在走到餐桌前的时候停下。餐桌上有新晾的白开水，还冒着热气。茶叶泡腾片之类的都堆在桌子上，周泽楷找了盒开过封的泡腾片，里面正好有掰开过的半片。扔进水杯里后气泡剧烈，不少小液滴从杯里跳出，落在玻璃桌面上。周泽楷试着找了找酒精棉片，没找到。那桌子就让叶修之后自己收拾吧。

　　他抱着尚且温热的玻璃杯，又溜达到茶几边上，跪坐在地上的靠垫上剥桔子。

　　吃完两个后周泽楷环顾一圈，发现客厅里没有垃圾桶。他只能用餐巾纸兜着橘子皮往厨房走。

　　叶修那边电话似乎已经打完了，手机直接扔在橱柜上。他似乎是听见了周泽楷的脚步声，周泽楷还没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就扭过头去看他。忽然收到目光的周泽楷愣了一下，手还拎着卫生纸，站在厨房门边，看着叶修，余光在寻找垃圾桶。

　　叶修欠了欠身，扭头向他示意橱柜旁边的角落。

　　周泽楷顺利走进去把橘子皮扔了。出来时却犯了难。厨房是长式的，叶修似乎可以偏身挡了挡，周泽楷要想出去，要么就蹭着叶修的背臀，要么就要对他说声“借过”。前一个太亲密，后一个太疏远。周泽楷摸不准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但他觉得两个都不太合适。

　　叶修守着一小锅甜酒。刚煮开，炉灶边上放着四个鸡蛋。叶修没扭头看他，声音稍微提高了些：“你饿不饿？”

　　周泽楷先是摇了摇头，后来反应过来叶修看不到，才回了句，“还好”。

　　叶修没说什么，这边的锅先没管，从炉灶下面的消毒柜里拿了个小碗出来，从旁边保温的锅里盛了碗牛奶出来。又找出调料架上的袋装白糖，撒了点糖进去，瓷勺搁在碗里，搁在桌上后往周泽楷那边推了推。

　　“还热着，你搅一搅。”

　　周泽楷“哦”了一声，借着拿碗的由头靠叶修更近了些。他手上漫不经心搅着牛奶里的糖，偏头去看叶修的操作。

　　甜酒滚开后叶修把火调小了些，从架子上拿了个比较深的勺子。蛋直接打在锅里，没有碎蛋壳掉进去。

　　蛋打进去之后用勺子隔着甜酒汤半托着，算是隔着水加热。叶修慢条斯理地晃着勺子，直到蛋清已经变白，蛋黄还有些晃悠悠的，叶修把蛋带着甜酒汤舀了出来，放在一个内里带着蓝色瓷花的碗里。

　　周泽楷凑过去：“看起来好简单。”

　　“是挺简单的。”叶修回他，“煮面的时候荷包蛋也这么弄。”

　　周泽楷又“哦”了一声，没话说了。

　　叶修没在意什么，依着样子弄第二个蛋。第二个蛋时间没把握好，估计已经不是溏心蛋了。但样子更漂亮，叶修照样子把它弄到碗里，又往里面舀了两勺带软米的甜酒，递给周泽楷。

　　“你先去吃，我把那个小家伙叫起来。”

　　叶修先出了厨房，周泽楷终于松了口气。他先抱着牛奶的碗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听见叶修扯着嗓子在喊：“丢儿诶！起床了！今天自己穿衣服！”

　　他顿了顿，心里蓦地有些发酸。他想起来昨天晚上刚捡到小朋友的时候，小朋友自称丢丢。大概是家里叫的小名。

　　然后又觉得好笑。难道孩子的大名真叫叶呆呆？有些太不负责，但又感觉会是叶修的风格。

　　那孩子的妈妈呢？也会这么觉得吗？

　　周泽楷没继续往下想，又折回厨房把装着甜酒鸡蛋的碗拿出来，先把压在下面的溏心蛋挑出来吃了。

　　小朋友已经是睡了个回笼，但依旧赖床闹起床气。之前六点过从小床上坐起来，准备滚到大床上朝大伯撒撒娇，说早上想吃奥利奥蘸牛奶。刚从自己的小床上坐起来，就看到睡在大床上的周泽楷。

　　彼时叶呆呆还不能理解“崇拜多年【？的偶像突然出现在我家床上”意味着什么，但这时候他率先捂住了嘴巴，避免自己叫出声来吵到周泽楷睡觉。踩着小拖鞋啪嗒啪嗒地跑，这会倒意识不到周泽楷还在睡觉了。不过周泽楷这会睡的正沉，什么都意识不到。

　　小家伙还沉浸在一早醒来看见偶像的兴奋中，第一反应就是找人分享。奈何现在能和他分享的只有大伯，还不是轻易能找到的。叶呆呆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开门喊大伯，小声喊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主卧门没关，又啪嗒啪嗒跑回去关门。

　　最后在客厅沙发上找到了他大伯。叶修略微侧着身，面向着沙发垫那边，这会直接被叶呆呆给扒了过来。小家伙一边晃他大伯一边兴奋地念叨着“枪王枪王周泽楷周泽楷”，终于把叶修给念醒了。

　　这会叶修还困着，没被小家伙晃醒，倒是因为小奶音念念叨叨的“周泽楷”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把食指竖在嘴唇前“嘘”了一声，叶呆呆才反应过来，两根食指比成叉叉贴在嘴边，表示自己不说话了。

　　叶修问叶呆呆：“他起来了没？”

　　叶呆呆猛地摇头。

　　叶修这才猛地松了口气。他翻身坐起来，一把把叶呆呆抱了起来，另一只手顺手捞了睡前贴身盖着，现在已经有一半垂在地毯上的毛毯。

　　小朋友惊喜的目光还是没消，任凭叶修抱着他回主卧。叶修进房间后先看了看放在柜子上充电的周泽楷的手机，已经充满电了，叶修就把充电线拔了下来。周泽楷的桌面还是默认壁纸，手机推送的消息都隐藏，什么都看不出来。

　　叶修转着圈放手机找电子钟，叶呆呆的眼睛就滴溜溜往周泽楷躺着的床上瞟。叶修轻手轻脚走过去，蹲下来用气音问叶呆呆想不想再睡一会。感觉到叶修抱着他往大床那边偏，叶呆呆猛地点头，头发都撩到叶修脸上。

　　叶修又把被子往周泽楷那边团了团，免得小朋友睡觉的时候滚来滚去把被子全压着了。叶修把叶呆呆放在余下的一点被子上，又把之前拿在手上的毯子给叶呆呆盖上了。食指竖在嘴唇边上，指了指周泽楷，做了个睡觉的动作。叶呆呆瞬间了解，悄悄私心面朝着周泽楷那边睡，乖乖闭上了眼睛。

　　给叶呆呆把被子掖好，叶修又走到另一边把电子钟放在了周泽楷那边的床头。主卧的窗帘不遮光，这会天已经亮了，外面气温虽然不高，但太阳正好。叶修又走过去把窗帘打开，确认了一下到九点阳光都晒不到两个人的脸上，才放心出了卧室。

　　那时候看着顺理成章和周泽楷睡在一张床上的小朋友，叶修觉得有些怪异，似乎有些隐约的嫉妒，但他不想承认。

　　这会小朋友好不容易被叶修叫起来，一睁眼睛就要找周泽楷。主卧门开着，坐在餐桌旁的周泽楷能清楚地听到主卧里的动静。小朋友哼哼唧唧地闹，但没有哭天抢地撕心裂肺，叶修一会就哄住了。周泽楷能听到他哄小朋友说，“你乖乖穿衣服刷牙洗脸，我就让你见周泽楷。”忽然又觉得好笑。心里想平时没有他，是不是得拿妈妈出来说事儿。果然马上就听到叶修接了一句，“今早不吃奥利奥，吃甜酒鸡蛋，今天把蛋白也吃完了就让你跟妈妈视频。”

　　周泽楷又笑不出来了。

T·B·C

我从昨天那章就想带秋弟和呆呆妈了，昨天没写到，早上的时候想今天晚上更新应该就能写到了，结果今天还是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