酔川

[3]

　　周泽楷睡的并不好。

　　昨天比赛他在团队赛上场，客场打皇风，强度不算太大，但仍旧不太承受得了。叶修给他的药是治疗用的，并不止疼，他半夜起来偷偷去卫生间接水弄热毛巾。

　　他先前睡了一会又生生被痛醒，把毛巾浸没在盆里的时候正清醒，为了把注意力从疼痛中转开，他细细打量着卫生间。

　　漱口杯被墙上的杯托固定，两个并排的透明玻璃杯。洗漱台上有叶修的一支黑色牙刷，叶呆呆的儿童牙刷，还有给周泽楷的白色牙刷。三个并排放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三口一样。

　　周泽楷没法控制自己不那么想。他对爱人的渴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反倒愈演愈烈，他无数次后悔又无数次否定自己，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做。

　　曾经的决定就是最完美的了。

　　虽然他现在也想不通，才刚交换戒指的两个人怎么就轻而易举分开了。

　　卫生间里的水声很小，周泽楷的拖鞋底在石灰华地板上摩擦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他正盯着叶修的牙膏读他看不懂但大概是成分表的位置，却忽然听见一声极小的、打火机的声音。

　　紧接着，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一共四次声音，周泽楷顿住了。

　　如果有如果的话，这个也是曾经的一个密码。

　　两个人不是没矛盾。周泽楷平时性子闷，真的闹起矛盾来通常冷战。有时候叶修说什么他都不听，只躲在旁边一个人生闷气。几次后叶修在沙发睡的没辙了，和他立下个约定。

　　如果打火机空打四次，周泽楷就要来和他和好。

　　可这已经是无稽之谈了。谁能记得两个人黑暗中勾着手指承诺过的事情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到最后谁也不知。

　　打火机又响了第五下，很久后才是弹簧回弹的声音。周泽楷想叶修又抽烟了，不知道房子的隔音好不好，他是在客厅还是卫生间抽烟，还是开了门在小阳台。他不知道打火机响五次是什么意思，但肯定和周泽楷无关了。

　　后来周泽楷蹑手蹑脚地又躺回床上。穿过衣帽间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衣帽间留的夜灯，主卧看不到光，过来的时候又能顺利穿过衣帽间去卫生间。

　　周泽楷忽然有些恨这时候叶修的细心体贴。如果没有这盏夜灯，他会不会迷迷糊糊咣地一下撞在门上。甚至如果主卧没有卫生间，他不得不穿过半长的走廊出门去卫生间，或许会看见睡着的叶修，长手长脚都搭在沙发边，被子歪歪地只盖着半个身子，游戏手柄掉在地毯上。或者叶修醒着，在抽烟，或者偷偷在打游戏。他可以过去顺理成章地抽走他的烟，或者关掉电脑主机，反正叶修该睡觉了，反正叶修不会生他的气。

　　到最后周泽楷都分不清是在妄想还是在回忆，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叶修确实是在抽烟。

　　他不太睡得着。前一天下午联赛准备，没他什么事，他悄摸儿在办公室眯了小半个下午。沙发不太好睡，太软，觉得整个人都要陷下去，但这是周泽楷喜欢的类型。他们曾经那个小房子只有六十平米，没有长条沙发，只有两个ＭＵＪＩ懒人垫，两个都是周泽楷的，叶修通常都拿椅子上的靠垫坐。

　　每天回家周泽楷都会先扑上去，手抱一个腿压一个，虽然有大半截腿都搭在地毯上，但周泽楷仍旧很开心，眼睛都笑的眯缝起来。

　　至少在那半个夏天里，周泽楷是很开心的。

　　但他没办法让周泽楷继续开心下去。

　　第八赛季他没能陪嘉世走完。嘉世的内部问题他当然不能当着周泽楷的面提起，在周泽楷眼里就是最后的矛盾爆发。除了最后铺天盖地的新闻，周泽楷什么都不知道。

　　周泽楷只能自己抽丝剥茧地分析。嘉世的比赛构成，嘉世的人员调换，比赛时队友与叶修的配合，私下里碰到队友时候双方的反应。周泽楷窝在宿舍的椅子上诚惶诚恐，以至于下一次见到叶修的时候直接掉了眼泪。

　　是看到叶修的一瞬间就开始在眼睛里打转。是早班的高铁，叶修前一天推了夜班来接他。那时候出站口零零散散没什么人，Ｈ市正在化雪，冷气透过衣服钻进骨子里。那是周泽楷第一次在叶修面前掉眼泪。

　　其实叶修没怎么看到，但周泽楷的眼圈是真真切切的红了。眼睫看上去湿漉漉的，眼泪直接落在黑色的口罩上，晕开的深黑色像是叶修的错觉。

　　那时候叶修慌张地把周泽楷抱紧，塑制的行李箱磕在叶修腿上，生冷的痛。周泽楷没出声，身体也没有发抖，就是在掉眼泪，在口罩下急促呼吸着，像喘不过气，像渴水时快要濒死的鱼。

　　——叶修后来想，不能让他哭了，哄不住，心疼坏了。

　　可他失约了。只失信于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却又是最要紧的。

　　打火机空打了四下，叶修忽然停住不动。这个动作像条件反射一样刻入灵魂，按照往常说，吵架当晚周泽楷也会晚睡，他听觉又灵敏，几乎会第一时间从房间里出来。但这次叶修等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仿佛错觉一般听见了叶呆呆打的小呼噜，或许是心理作用，安慰自己说那边听不到的。

　　他最后还是把烟点燃了。小心翼翼铺了卫生纸在被子上，深深吸一口，把烟捻了。

T·B·C

故事的主角只出现了个小呼噜，还是心理作用，惨兮兮。

—更新次数字数随缘掉落，今天太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