酔川

*叶修×周泽楷

[13]

　　第十赛季开始。

　　他们的关系像是仍然没有什么大改变一样。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有定期的见面定时的缱绻。没说出口的事情当秘密埋在了心底，周泽楷不算是心里能藏事那种类型，但这事儿硬生生憋在心里，几次涌到喉头都没有开口。周泽楷想了想，没找个好的方式提出来，倒不如什么都不说，省的落得两个人都尴尬。

　　期间轮回的队友像是心有灵犀一样，隔段时间就有人找他谈话问进展，生怕队长受了委屈。孙翔来了之后，几个人又暗搓搓各自纠结要不要把队长小秘密告诉孙翔。

　　几个人开了小群讨论的热火朝天，周泽楷也在群里，但他没说过话，好像与他无关似的。按理说促进团队精神融合的一大妙招就是共享秘密，有人说孙翔既然是轮回的一份子，队长也不介意就让他知道好了。又有人说孙翔就像个小定时炸弹，到底是个小孩儿，看黑历史也不像能处理得好人际关系的那种，知道之后对叶修定位再出偏差，小同志走进死胡同就不好了。

　　这边讨论地热火朝天，凌晨两点的时候周泽楷幽幽冒了个泡，简简单单两个字“睡觉”，小群就此消声。孙翔也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只知道队长极其顾家，没比赛的时候周五下午直接溜，一整个周末都看不见人的。

　　周泽楷偶尔想想，现在这样大概是很理想的状态了。没有最开始时候叶修工作时候的筋疲力竭，他们之间只隔着几个小时的车程，有什么事也能及时赶过来赶回去。有一天晚上周泽楷在想，万一第八赛季冬季转会期叶修转会，转到霸图蓝雨微草百花，不着边际地想，想到祖国的大江南北，又在脑子里勾勒地图，满脑子都是好远啊好远啊。

　　叶修在他旁边笑，问他，“怎么不想我转到轮回？”

　　周泽楷蹭着他的肩膀，声音都闷闷的。

　　“太贵了，那年的轮回买不起。”

　　叶修就笑，心里蛮无奈的，但又觉得好玩儿。本来就是没谱的事情，怎么他说出来就那么好笑呢。

　　实质上他们见面的时候被压缩再压缩。常规赛轮回的赛程魔鬼，尽管一路胜利凯歌，他们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也难以想象。在上海一步跨进夏天的时候，经理看着脱了厚厚冬装明显瘦了一圈的队员，心疼的不行，当晚就给加了餐。周泽楷带着手套剥小龙虾，装虾壳的盒子也放在桌面上。垫了一层塑料板，等一会吃完一起收拾。

　　他和叶修的视频还挂在电脑屏幕的右下角。叶修在吃泡面，好一会儿没抬头看他。周泽楷平时生活上也不细致，没像姑娘们那样，忍不了油的。电脑屏幕中间挂着君莫笑的比赛视频，旁边开着的Ｗｏｒｄ是装备属性。周泽楷在这边勤勤恳恳地看兴欣的比赛特点，忽然听见耳机里的轻笑声。

　　周泽楷下意识往电脑屏幕右下角看。叶修旁边的泡面碗已经被他扔掉了，拿着纸巾在擦嘴。叶修笑他，“枪王大大没点偶像包袱啊，吃了一圈的酱汁。”周泽楷抬了抬手给他看自己的手，表示还没吃完，左手上还抓着半只没剥完的虾。

　　那边叶修笑笑，周泽楷听到那边荣耀的音效声。他专心致志地剥着手里的小龙虾，直到宿舍断电断网，电脑上缓存好的视频还在放，房间里昏暗地只剩下笔记本电脑的光了。周泽楷愣愣地看着屏幕右下角叶修已经定住不动的脸，才反应过来今晚自己还一句话都没有说。

　　周泽楷会因为没有说话而沮丧，传出去要震惊记者届了。

　　实质上他早该习惯的，叶修也是。但现在没有别的方式能把他们两个的距离拉得更近了。而周泽楷的表达又像是硫酸滴进海水，再炙沸的心情都被冲淡到无影无踪了。

　　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那点微妙的小心思连藏都不必，模糊的镜头连他微皱的眉头都照不出，自然也照不出叶修的。那边的摄像头该是他们老板娘准备的，角度从上至下四十五度，他看着叶修的下巴肩膀都瘦削得很。

　　注意到这点之后的周泽楷每次见面都小心谨慎，掐掐叶修的下巴，再隔着Ｔ恤揉揉肚子。还是软软的，手感好，但他是真的瘦了。

　　周泽楷想让叶修胖起来，回到之前的模样，好像那样就能掩盖掉这段时间的疲惫一样。出去吃饭的时候点的油水重，到最后周泽楷没吃下多少。他饮食清淡，又喜欢甜，油水重了胃都不舒服。叶修倒好像没什么感觉，买了什么吃什么。回上林苑的时候苏沐橙分给周泽楷一杯植物纤维，口感粘稠，周泽楷倒是乖乖喝完了。

　　可是到最后，叶修还是没胖起来，周泽楷的胃也仍旧不舒服了一晚上。

　　端午节两个人没见面。季后赛马上拉开序幕，这会怎么想都不方便。周泽楷最后是在兴欣战队的官博上看到叶修的。照片上是上林苑的饭厅，十来个人围在圆桌边上，每个人边上都摆着几片粽叶。叶修无奈地一手捂脸一手嫌弃的拎着叶子，好像是最长的。

　　这是好运的意思。兴欣的官博上说。

　　周泽楷提前几天寄了快递过去。厚厚的泡沫纸包着一小截的五彩绳，轻飘飘的。周泽楷那时候想，只希望叶修神经不要太大条，看到什么东西都没有就给扔了。寄出去之后又后悔没有拿个别的什么装上，哪怕是一个信封也好啊。

　　但他放大照片后，看到那根五彩绳就系在叶修撑着下巴的那根手腕上，就忽然松了一口气。

　　收到就好。

　　总决赛。

　　最后一轮是轮回的主场。在快要睡觉的时候，周泽楷偷偷从宿舍溜了出来。他和叶修在酒店楼外见的面。只有酒店门口的喷泉灯还亮着，光影昏暗，热浪打在皮肤上，整个人都黏糊糊的。

　　周泽楷没背背包，也没提前跟叶修打招呼，还是苏沐橙喊他下来的，不是要住在这边的样子。他就是觉得这个时候该见一面，明天比赛时候的结果谁都想象不出，但总有一方会失望落寞的。

　　他们没说话，距离慢慢地拉进，最后紧紧相拥在一起。汗水和潮气反而把那最后一点点距离都消灭了，他们就像是融为一体的两个人一样。

　　周泽楷是想凑过去和他接吻的。但不方便，他这时候还戴着蓝色的医用口罩，生怕被粉丝认出来。他低头埋进叶修的肩膀里，嘴唇就微微蹭着他颈侧的皮肤。那里有血液奔流跳动的声音，两个人都在闷热空气里大口呼吸着，像濒死的鱼。

　　或许有人看着他们，或许没有。但这时候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叶修。”周泽楷声音闷闷地喊他名字。

　　“嗯？”叶修稍微偏了偏头，额角和周泽楷的抵在了一起。

　　“叶修。”

　　“嗯。”

　　“叶修——”

　　“嗯——”

　　两个人都把尾音拖得长长的，周泽楷笑了，叶修能感受得到。在拖完这个长音后两个人总算是分开了，周泽楷的手指还摩挲着叶修手腕上那条五彩绳。

　　“走了。”周泽楷向后挪了半步，半个身子已经转了过去，脸却还是朝着叶修的方向。

　　叶修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向周泽楷挥了挥，“路上小心。”

　　没人说加油，但他们知道自己都会全力以赴。

　　最后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事情发生之前，没人敢相信这样的结果。他看着君莫笑冲出，看见画面变成灰色，短短几秒的时间又像是被无限延长了一样。他看见光影特效在眼前闪过，然后就逐渐蔓延到最后。周泽楷想看清楚那几秒发生了什么，一抬头的时候发现，大屏幕上什么回放都没有，只剩下在兴欣选手脸上来回切换的镜头。

　　是了，已经是兴欣的时间了。

　　周泽楷还坐在座位里，默默地退出游戏，拔掉账号卡。他扭头看了看，队友们还有些发懵，尤其是孙翔。他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张口。

　　最后江波涛说，没关系，还有明年。

　　赛后握手致意的时候，周泽楷轻轻捏了捏叶修的指节。那双手还在轻微地颤抖，抬起来都困难。周泽楷知道他是累极了，但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短短两秒后两只手又松开，他们擦身走过了。

　　谁都没能扭头再看一眼。

　　之后的颁奖周泽楷倒是看够本了。他第一次看到站在领奖台上的叶修。看兴欣全队举起奖杯。荣耀十年，叶修在这个时候举起了他的第四次荣耀，周泽楷觉得这大概是个值得纪念的时候。

　　周泽楷招呼着队友准备去记者会，他说叶修是一位伟大的选手。

　　他是一位伟大的选手。

　　是冠绝荣耀的荣耀，是十年轮回的真正第一人。

　　是周泽楷的前辈也是他的爱人。

　　他想和全世界说，叶修有多好。哪怕说不出所以然，但他就是最好的。

　　记者会结束的时候，周泽楷没能找到叶修。

　　休息室没有，来参加记者会的队伍里没有。参加记者会的人被工作人员指引着，周泽楷只能焦急的看着苏沐橙。

　　但苏沐橙只向他摇了摇头。

　　他找不到叶修了。

　　周泽楷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要吃饭要睡觉要抽烟要休息。总会联系他的。

　　此时此刻联系确是不可避免地断掉了。这时候周泽楷才意识到，他原本和叶修之间的联系有多薄弱。

　　他没说话，队友这会也都能猜出来周泽楷在输掉比赛以外的这一点失落。但这会大家心情都低落着，谁都没有出声去安慰谁鼓励谁，一行人沉默地准备从选手通道回俱乐部。

　　这时候通道里只有轮回一队人。暖黄色的灯光有些发暗，周泽楷抬头看，灯罩上已经蒙了一层灰了。回去得跟经理反映一下，周泽楷想。

　　如果不是这样昏暗的灯光，如果不是这时候他们都低着头往前走，周泽楷可能注意不到口袋里闪着光的手机。

　　比赛时候为了不被打扰，选手的手机都是开了静音的。这会也没来得及打开，但手机亮着，有消息不断地在进来。

　　周泽楷步调慢了一些，打开手机。微信新消息不断地在刷新，他一直在收到新的艾特，是训练营的小群。周泽楷心下疑惑，点进群里，翻到最前面的那一条。

　　是一个网页的分享。

　　——重磅！荣耀前后第一人深夜幽会，依依不舍为哪般？

　　时间是四十分钟前。他还没有收到轮回公关部的消息，但这会论坛已经炸开锅了。

　　能在分享处的小图里看到两个身影。隐在酒店喷泉的后面，不用想周泽楷就能知道是谁。

　　那一瞬仿佛被丢入冰窖，连呼吸都困难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