酔川

[5]

　　大概是有着偶像和妈妈的双重鼓励，小朋友今天早上十分自觉地换好衣服并且洗漱完毕。但是雪花膏没有抹好，白白的一大块贴在鼻翼上，叶修不知道为什么没管，直接到厨房去弄鸡蛋。

　　小家伙扭扭捏捏（且坚定）地坐在了周泽楷旁边。这时候周泽楷已经吃完了，抱着之前泡的维生素在小口小口地喝。盯着叶呆呆脸上那块白看了半天，最后还是伸手把那块白抹匀了。小朋友受宠若惊，小声地说一句：“谢谢哥哥。”

　　周泽楷哭笑不得：“……”

　　小朋友吃不了多少，就一个鸡蛋半杯牛奶，叶修特地在甜酒汤里多打了个蛋花，牛奶是装在矮马克杯里拿出来的。整个过程大概也不到十分钟，周泽楷和小朋友的对视也就只存在尴尬的那一小会儿，叶修就出来拯救世界了。

　　大概是昨天晚上没和母亲联系，叶呆呆吃早餐的时候劲儿特别足，先是一口闷了牛奶，鸡蛋先从蛋白开始吃，吃完后乖乖用小勺子舀汤喝，末了还嫌自己舀的不够快，端起小碗干了。在一边慢条斯理吃早饭的叶修都没他快，听见那边碗砸在桌面上咣当一声还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大了。

　　周泽楷在一旁闷笑，只能看着叶修一脸吃瘪的掏手机开微信。叶修直接调到视频界面，手机递给叶呆呆的时候还在念叨：“自己乖乖去书房坐着打，把门关好，别让怹*知道你今天早上吃这么快！”

　　叶呆呆不理他，啪嗒啪嗒欢快地往书房跑，倒是乖乖把门关上了。

　　半天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周泽楷开始怀疑昨天晚上听到的叶修抽烟的声音是幻听，或者直接就是做梦了。餐桌旁边只剩他们两个人，叶修还在吃饭，对周泽楷来说，气氛还是显得尴尬。他只能小口小口喝水，直到叶修也呼噜呼噜把早饭吃完了，手一捞把叶呆呆的碗和杯子也顺了过来，周泽楷护住自己的碗，跟在叶修后面把碗端着进了厨房。

　　叶修进了厨房就开了水，周泽楷把碗放在水池边上，歪着脑袋看叶修。叶修见他没有出去的意思，把水放小了些：“怎么了？”

　　周泽楷呃了一声，他只打算在这站会，没打算和叶修说话来着。这会那边主动抛了话茬出来，他这边也只能生硬地接，不自觉开口就是惦记一晚上的事：“那个戒指……”

　　叶修也愣了，表情不自觉地僵了一下。就这么短短停顿的几秒，周泽楷的心就沉到了谷底。果不其然听到叶修回问他：“什么戒指？”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冷对看了四五秒，周泽楷先低下了头。小声地说了句“没事”，拖拉着出了厨房。

　　叶修沉默地看着他脚下沉重，手还不自觉捏了下Ｔ恤的衣摆，叹了口气，又挤了些泡沫在洗碗布上。刚刚走神，洗碗布被水冲了个干干净净。

　　那边叶呆呆刚关上门，电话就接通了。拿着手机的是他爸，这会换了睡衣头发揉的乱七八糟，接起来的时候还一脸不耐烦，看到是儿子胖乎乎的小脸就乐了：“嘿儿子！周末起这么早啊？”

　　叶呆呆不说话，啪嗒啪嗒往书桌旁边跑，费劲儿爬上叶修平时坐的椅子，把手机搁在了叶修特地给他装的手机支架上。这会儿才正经看屏幕，一看还是自己老爸那张大脸，这会儿叶秋正躺在椅子上，从下往上拍，整张脸都有些变形，叶呆呆小嘴一瘪：“怎么又是你呀！我都看腻了！我要看妈妈！”

　　叶秋一时气结：“你都两天没跟你爸说话了！多看看我怎么了！你妈洗完澡做美容呢，陪你爸聊会儿！”

　　其实之前把叶呆呆送去叶修那，确实是理论上的最优选择了。孩子说小也不算小，说大也只是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娃娃。送到爷爷奶奶那边陪老人也不是不好，只是小朋友平时还要上学，老人们住在市郊，接送一趟兴师动众的，还得起早。叶修的房子就在市内，去幼儿园还顺路，上下班时间也算合理（被强行提早了一个小时），在叶秋夫妇出国出差的情况下，把小孩儿扔给他大伯最好不过了。

　　几乎是全家欢喜的事情。老人们想看就让叶修带着小孩儿回趟家，叶呆呆跟着叶修还有比赛看（而且这周是轮回来Ｂ市打客场），叶修也就当随身带个小玩具，唯一苦了的就是叶秋。每次出差一回家小朋友就说看腻了看腻了，见天儿缠着妈妈，对他这个亲爸熟视无睹，一到周末就想跟着叶修走，没有现场看个大屏幕也好。每次都让出差的叶秋苦不堪言，内心里想把当初双胞胎的自己和哥哥塞回去再生一次，直到两个人长得半点不像。

　　这会儿叶呆呆还是不满意。他觉得爸爸和大伯没什么区别，除了发型长得都一样，都可以带他。他有时候开心了把自己老爸折腾得乱一点，看上去就和大伯一模一样了。所以这会特别不待见他爸，一心只想找妈妈：“我不管！我要看妈妈！不给看妈妈我就出去找哥哥啦！”

　　那边叶秋敏锐地问他：“哥哥？”

　　叶呆呆疯狂点头：“哥哥！周泽楷哥哥！他在大伯家！”

　　叶秋那边直接傻了：“周泽楷？！”

　　他的眉头不可抑制地跳了跳，早上他哥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可没说这个劲爆消息，搞不清楚那边具体什么情况。

　　叶秋知道周泽楷，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大事情。

　　叶家保守，但对儿子们基本实行放养政策。叶秋早年在外留学两年，对这些事情也看得开，叶修就也不避讳着，被问起来就说了。知道哥哥有对象了，还是个男的，叶秋可没他哥想的那么镇静。捂胸口坐在电脑前缓了挺久，生平头一次因为他哥的人生大事上网搜了搜周泽楷这个名字。

　　那时候周泽楷刚出道一年多，轮回还没有冠亚军傍手，那个年代也没有衍生出太多的粉丝文化。网上一搜全是技术分析，周泽楷性子又腼腆，连个单独采访都找不出来。技术分析贴叶秋看不懂，看了半天才勉强勾勒出一个奇奇怪怪的形象：打游戏的时候很猛，私下里又害羞，活脱脱被叶秋脑补成了个不得志却在虚拟世界找回强烈存在感的失足网瘾少年。

　　他后来去找叶修要照片，叶修随手甩给他一个比赛视频，还贴心标好了时间。拉到最后才有个赛后采访，那场刚好是嘉世打轮回，叶秋看完全程也没看到叶修的脸，心里正纳闷儿，视频播完了他才反应过来，他看的重点是周泽楷。又把视频往前拖，才看到周泽楷一脸愁苦地应对记者。话是真的少，长得也是真的好看。

　　活了二十来年的叶秋同志，头一次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长得不如某个人帅。但也只差那么一丢丢，拉出去选美也是可以分庭抗礼那一种。

　　叶秋那几年见哥哥面见得少，也没那么多时间天天上网搜电竞新闻看。偶尔问起来，只知道两个人感情稳定，虽然没有如胶似漆甜甜蜜蜜，至少顺利向前发展着。

　　等到两个人再有机会交流这个问题，是在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叶秋和呆呆妈青梅竹马，小时候三个人关系一边儿好。呆呆妈曾经开玩笑说，如果当年叶修没离家出走，兴许她现在嫁的人就不是叶秋了。三个人都笑，后来叶修陪弟弟去选戒指。

　　夫妻俩扯证扯得早，但那时候正值叶秋事业上升的关键时期，两个人就没办婚礼。这会儿怀了呆呆，趁着这会儿还没显怀，呆呆妈就说先把婚礼办了，省的之后恢复身材心里还挂个包袱。叶秋答应得爽快，说当初没什么钱，这会儿婚礼了要给太太补个贵戒指。

　　兄弟俩一边逛一边聊。叶秋之前找设计师选定了几个款式，这次要准备选镶嵌的宝石。趁着那边去找原石，叶秋拉着叶修就问：“你那进行地怎么样了啊？说着也好几年了吧，没什么进一步打算？”

　　“能有啥打算？”叶修看他，“国内又不给扯证。”

　　“没证儿也有别的啊。”叶秋用指节轻敲了敲柜台，“这不就是吗。”

　　后来叶秋光顾着比对款式和宝石，没太注意叶修那边，回去的时候才真发现叶修拎了个袋子，里面是什么不言而喻。叶秋过去勾着哥哥的脖子，笑他老古板什么都不知道，问要不要再传授他几招，被叶修一巴掌又给拍了回去。

　　没多久叶修又得带队去苏黎世。叶秋不知道个中情况，再见到哥哥就是婚礼的时候。那时候为了叶修能过来参加婚礼，夫妻俩把日期稍微向后挪了段时间。叶修来去惯了，家里谁也没想着去机场接。等到叶修回家了，叶秋过去打趣他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给他们瞧瞧，才知道，两个人已经分手了。

　　婚礼的时候夫妻俩向叶修敬酒，叶秋安慰他说爱情这种事儿说不准，说不定明天就来了，只怕他到时候烈火烧了身，烧到心坎儿还不知道。

　　叶修那时候没说话，只心想，之前那场火燃得炽烈，却连一点火种都没留下。

T·B·C

*怹：tan，一声。北京话里是他的意思。我家那边这个词可以说是他或者是他们，我不太清楚北京那边可不可以代指他们。反正本意就是模糊化，在老叶不注意的情况下让小周听不懂……